如果你们是我……

有两个采访片段,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。 第一个是关于一个12岁的孩子。我在一个纪录片里认识了他,他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病,他也未能幸免。母亲去世后,他与奶奶、父亲、继母一起生活。 吃饭时,他吃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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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有两个采访片段,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  
  第一个是关于一个12岁的孩子。我在一个纪录片里认识了他,他出生时母亲因输血感染了艾滋病,他也未能幸免。母亲去世后,他与奶奶、父亲、继母一起生活。
  
  吃饭时,他吃的菜都由爸爸夹到碗里。吃火锅时,他吃了一会儿,凑过来朝锅里看了一眼,又坐下了。爸爸说:你想吃什么?他端着碗,怯生生地说:粉条。
  
  爸爸意识到摄影师在,犹豫了一下,说:你自己夹着吃。他立刻说:不,你给我夹。爸爸说:夹吧。他坚持:你给我夹。继母在边上说了一句:夹吧。爸爸接着说:你就夹吧。他迟疑地站起身,看了一眼锅,没伸进筷子,小心翼翼地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匆匆夹了一片菜叶。谁也没说话,他解释了一句:粉条没了。过了一会儿,爸爸捞了一筷子粉条放到他碗里。
  
  采访时,坐在他对面,我就感觉到他的那种敏感,他承受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年纪能承受的限度。他说这个纪录片公映的时候他哭了。我问:是不是吃饭那一段?
  
 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?他意外地看着我。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就照实说:因为如果是我,我也会很难受的。他没说话,眼圈红了。如果在以往,我可能会停下来,或者问下去,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看了他一会儿,说:我怕你心里委屈就低下了头,我不知道为什么掉眼泪的不是他,而是我。
  
  第二个片段发生在采访药家鑫案的时候。当时,张妙母亲在房间里痛哭,她父亲跟我们说着话。过了一会儿,我坐不住了,回头对摄像说:我去看看。我进屋抚摸着张妙母亲的胳膊,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,只是哭喊,没办法说话。张妙两岁的孩子过来,把他的塑料玩具递给我,说:给你,摩托。我摸着他的脸,说:大宝贝,这不是摩托,是奥特曼。
  
  事后,我想,我为什么会去那个房间,为什么会说那些话——这是一种非新闻记者式的语态和动作,而我平常也不是一个很外露的人。为什么会这样?我不知道。
  
  与药家鑫父亲交谈,他说到临刑前见最后一面时,药家鑫说要捐出眼角膜,他拒绝了,说:把你的罪恶全都带走,不要将来出了事别人再来怪我。我低着头,用笔敲着手:你这么说他会难受的。说完后,我怔住了,为什么要这样讲?我也不知道。
  
  晚上的工作笔记里,我写道:以往在采访中都随时控制内容和节奏,但这次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张妙的家人有这样的感觉,也没有想到会对施害者的‘难受’有这样的感受这种采访像在竹尖上走,我把自己的心也放在密密的芒刺上了。
  
  单一就会狭隘,即使是善,如果强加于人、偏执一端,也会如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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